穿着宽松袍衣,显然是准备在书房就寝的打扮。只是荆婉儿走到桌前,一照眼,才堪堪望见他衣间锁骨隐隐露,显是清瘦了许多。
看案头那堆积如山的卷宗,就知道为何清瘦了。
裴谈轻轻说道:“婉儿。”
荆婉儿让自己生生移开了目光,耳根有微热。“婉儿……婉儿方才,看到大人书房内亮着灯,便想着来看看。想不到,似乎打扰了大人。”
“没有。”淡淡两个字,裴谈望着她说道。
荆婉儿不由抿起唇畔,这时瞥了一眼,见他桌上放着的茶,果然是冷的。
荆婉儿才将茶壶放下来。她别的不能为裴谈做,烹个茶,总还是手到擒来的。“更深露重,大人还是应当注意身体,不宜喝冷茶。”
看着她放下的茶壶,裴谈才微微蹙起眉,目光凝在她脸上:“你这又是做什么?”
从前,说她是宫女,是奴婢,现在可不是了。怎么能还干“伺候”人的活儿?
荆婉儿则是笑盈盈抬眸:“大人可不要误会,婉儿可不是为了讨好大人,只是这茶水嘛……一烹制就是一壶,婉儿一个人可喝不了一壶,既然大人也未睡,自然就借花献佛,带来和大人同饮了。”
一番话说得真是顺顺当当,半点没毛病。只是茶水还要找裴谈同饮?
裴谈望着她,眸色渐渐微深,却不说话。
荆婉儿却已经伸出素手,自然地从裴谈面前桌上拿过了他喝茶的杯子,将那冷水倾倒尽了桌上的花盆里。
这才拎起茶壶,就杯子中,续上了一杯热水。
两只芊芊小手再次捧起杯子,将一杯暖烫茶水,端端递到了裴谈的脸前。
裴谈望着她,慢慢伸手,接了过来。
荆婉儿手指却不小心碰到裴谈指尖,一丝温凉之感,登时袭遍全身,裴谈茶杯一接走,她就迅速缩回来。
裴谈望了她一眼。
裴谈的手真是凉,看来裴县侍卫所言不假,这种天气,裴谈半夜还熬着,铁打的人也受不住。
荆婉儿牵动嘴角,盯着桌上的卷宗轻笑:“如今大理寺,仍是许多案子吗?”
裴谈手指捏着茶杯,似乎在体味那一丝暖意:“陛下吩咐,要彻查从前积压的旧案,看是否有冤情遗漏的。”
看来中宗真是动真格的了。只是君王一句话,苦了做臣子的裴谈了。
荆婉儿不由又看了裴谈一眼,一卷案宗这时从案头掉下来,裴谈正要去捡,荆婉儿已经弯腰:“婉儿帮大人。”
说话间已经捡起,并且望着凌乱的桌头,荆婉儿伸手,就把卷宗放在最上,并且顺利整理了一番。
从前,荆婉儿似乎也做过此事,她陪在裴谈身边,替他翻阅着太子案和荆氏的卷宗。
整理好,收手之时,才望见裴谈定定望她,荆婉儿微微一僵,竟感到一丝不自在。
居然,如此习惯地就想帮裴谈,曾经的影响,是有多么深刻在心。已经是入骨髓,情不自禁。
“大人为何……不找个婢女,伺候身侧呢?”
荆婉儿轻轻地开口,从前,裴谈顶着中宗和无数宗室门阀的虎视眈眈,剑芒在背,她能理解裴谈从不带多余的女婢在旁,若让人觉得大理寺卿是个身娇肉贵的公子爷,自然会损害威仪。
但现在,天下已定,太子案也已昭雪了,裴谈如今地位稳固,权柄在握,长安再也无人敢抚其锋芒,裴谈也不必再和从前那样朴素了。
他这样孤单影只,方才,荆婉儿在外面,从窗户都能望见他的剪影。那一刻只觉心中被刺。
“我习惯了。”裴谈淡淡的声音。
从前在裴家,仆婢簇拥,可以习惯。孤身来到长安,一人在薄冰上行走,也同样,习惯了。
荆婉儿怔怔望着他,忽觉鼻间酸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