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里,何等有趣,你却把他救出,岂非‘以怨报德’么?”林之洋道“九公既说那里有趣,将来到了女儿国,俺去通知国王,就请九公住他国中。”多九公笑道“老夫倒想住在那里,却教那个替你管柁呢?”
唐敖道“岂但管柁,小弟还要求教韵学哩。请问九公小弟素于反切虽是门外汉,但‘大老’二字,按音韵呼去,为何不是‘岛’字?”多九公道“古来韵书‘道’字本与‘岛’字同音;近来读‘道’为‘到’,以上声读作去声。即如是非之‘是’,古人读作‘使’字,‘动’字读作‘董’字,此类甚多,不能枚举。大约古声重,读‘岛’;今声轻,读‘到’。这是音随世传,轻重不同,所以如此。”林之洋道“那个‘盲’字,俺们向来读与‘忙’字同音,今九公读作‘萌’字,也是轻重不同么?”多九公道“‘盲’字本归八庚,其音同‘萌’;若读‘忙’字,是林兄自己读错了。”林之洋道“若说读错,是俺先生教的,与俺何干!”多九公道“你们先生如此疏忽,就该打他手心。”林之洋道“先生犯了这样小错,就要打手心,那终日旷功误人子弟的,岂不都要打杀么?”
唐敖道“今日受了此女耻笑,将来务要学会韵学,才能歇心。好在九公已得此中三昧,何不略将大概指教?小弟赋性虽愚,如果专心,大约还可领略。”多九公道“老夫素于此道,不过略知皮毛,若要讲他所以然之故,不知从何讲起,总因当日未得真传,心中似是而非,狐疑莫定,所以如此。唐兄如果要学,老夫向闻岐舌国音韵最精,将来到彼,老夫奉陪上去,不过略为谈谈,就可会了。”唐敖道“‘歧舌’二字,是何寓意?何以彼处晓得音韵?”多九公道“彼国人自幼生来嘴巧舌能,不独精通音律,并且能学鸟语,所以林兄前在聂耳,买了双头鸟儿,要到彼处去卖。他们各种声音皆可随口而出,因此邻国俱以‘歧舌’呼之。日后唐兄听他口音就明白了。”
走了几日,到了靖人国。唐敖道“请教九公小弟闻得靖人,古人谓之诤人,身长八九寸,大约就是小人国。不知国内是何风景?”多丸公道“此地风俗硗薄,人最寡情,所说之话,处处与人相反。即如此物,明是甜的,他偏说苦的;明是咸的,他偏说淡的教你无从捉摸。此是小人国历来风气如此,也不足怪。”二人于是登岸,到了城郭,城门甚矮,弯腰而进,里面街市极窄,竟难并行。走到城内,才见国人,都是身长不满一尺;那些儿童,只得四寸之长。行路时,恐为大鸟所害,无论老少,都是成群,手执器械防身;满口说的都是相反的话,诡诈异常,唐敖道“世间竟有如此小人,倒也少见。”游了片时,遇见林之洋卖货回来,一同回船。
走了几日,大家正在闲谈,路过一个桑林,一望无际,内有许多妇人,都生得妖艳异常。
话说那些妇人俱以丝绵缠身,栖在林内,也有吃桑叶的,也有口中吐丝的。唐敖道“请教九公这些妇人,是何种类?”多九公道“此处近于北海,名叫‘呕丝之野’。古人言这妇人都是蚕类。此地既无城郭,这些妇人都以桑林为居,以桑为食,又能吐丝,倒像‘鲛人泣珠’光景。据老夫愚见就仿鲛人之意,把他叫作‘蚕人’。鲛人泣珠,蚕人吐丝,其义倒也相合。”林之洋道“这些女子都生的娇娇滴滴,俺们带几个回去作妾,又会吐丝,又能生子,岂不好么?”多九公道“你把他作妾,倘他性子发作,吐出丝来,把你身子缠住,你摆脱不开,还把性命送了哩!你去问问,那些男子,那个不是死在他们手里!”
这日到了跂踵国。有几个国人在海边取鱼。一个个身长八尺,身宽也是八尺,竟是一个方人。赤发蓬头,两只大脚,有一尺厚、二尺长,行动时以脚指行走,脚跟并不着地,一步三摇,斯斯文文,竟有“宁可湿衣,不可乱步”光景。唐敖因这方人过于拘板,无甚可观,不曾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