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东郊,灞桥。
灞水两畔柳树依依,送人离开长安,也就送到这里了。
杜五郎还没完全明白情况,问道:“你真的要走?”
薛白不厌其烦,道:“我揭破安禄山谋逆……”
“我是说,你行李带得好少,青岚也没带着。”杜五郎挠了挠头,低声道:“旁人不会看出来吗?”
“那是我不舍长安,心怀侥幸,盼着圣人能召回我。”薛白莞尔道,“放心,舆情在我们这边。”
杜妗也没随薛白走,只安排了几队人扮成商队,沿途暗中保护;杜媗则是不忘叮嘱了几句。
“你第一晚在蓝田驿过夜?”
“是。”
杜媗小声道:“薛锈就是在那里被赐死的,你务必小心。”
“好,有劳媗娘照顾好家里了,二娘做事有时不计后果,你多看着她些。”
“放心。”
杜媗还想多送薛白一段路,身后却有马蹄声响起。
“薛郎!”
那是王昌龄带着刊报院的众人赶来了。
杜家众人遂整理车马,依依不舍地西返长安。
薛白牵马站在那,等着王昌龄奔到眼前。
“王大兄何必过来?”
“薛郎如何走得这般仓促?也未提前说一声。”
“我揭破安禄山谋逆阴谋,他欲杀我,只好带病贬谪了。”
“胡儿该杀。”王昌龄上前,拉过薛白缰绳,道:“随我回去,见见哥舒节帅。”
“没用的,他斗不过哥奴与胡儿……”
“薛郎这一去,忍心看着朝堂上乌烟瘴气不成?!”
送行者中,忽然有一个年轻人喊了一句。
他其实是太过激动,喊出了声之后,见众人目光都看来,慌忙低下了头,不知所措。
“叶平。”王昌龄引见道:“我去岁刚收的学生。”
“我似乎听过他的名字。”
叶平受宠若惊,连忙道:“我……我只是无名之辈,薛郎一定没听过……”
王昌龄道:“我们办的第一份文萃报便刊了他的诗,‘白玉非为宝,千金我不须。忆念千张纸,心藏万卷书’。”
“原来是他。”
叶平忙道:“学生出身平寒,投靠无门,能入老师门下,皆因薛郎所办之报纸。今我等议论南诏形势,皆以为薛郎洞若观火,当此时节,薛郎若贬岭南,朝堂上复有谁敢发声?”
下一刻,另有一人也站了出来。
“学生常衮,此来想提醒薛郎,十年间,为哥奴遣御史怖杀者不计其数,薛郎此去潮阳,凶险万分,务必珍重。”
常衮出身显然比叶平好太多,举手投足沉静自如。
不过,与薛白相比,只看名望、官位,常衮都只能在薛白面前以后辈自居,事实上他与薛白年纪差不多。
一场送别,到最后,王昌龄也没能劝服薛白回去请哥舒翰帮忙。
他不由叹息道:“我因你举荐到陇右幕府,却要眼看你远赴岭南,如何自处啊?”
“官场沉浮,常有之事,王大兄不如送我首诗吧?”
王昌龄到今日之前还都在忙着刊报的实务,忽得知薛白要走,实没有作诗的心情,但还是铺开随身携带的纸墨,拿出酒壶饮了一口。
之后,在灞水河畔,他挥笔写下一首小诗。
“春江愁送君,蕙草生氤氲。”
“醉后不能语,乡山雨纷纷。”
薛白看了,将诗句收好,却是借着王昌龄的笔墨,径直挥笔写了一首诗。
他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写的,要借着这一首诗,把他受到李林甫、安禄山迫害的事迹流传得更远,把他的声望推得更高。
此时也没甚感情,更不是有感而发。